【浮世绘】监考之趣
原创 罗俊霞 晚上八点 昨天
监考之趣
关于监考情形的文章，我已写过三篇，乐此不疲的缘由，我想与当下的各样监考工作实在是多有关。
在还没有人发明出比考试更合理、更公平的衡量人才的标准之前，考试便普遍存在，在高中更是如此，其名目繁多，又与时俱进，推陈出新。在每个学期里，平常的各种测试除外，期中、期末考试是常规项目，而今，还有各学科的学考、英语听力考试、高考选考、高考等重大考试，几乎贯穿整个高中三年，每个年级的学生在每个学期，都处于备考中。
考试如此之多，老师的监考工作自然就多了。监考时有各样细则、各种规定，监考老师做完规定动作之外，便化身为傻神级别的监考老师了。
这不，7月3日至5日期间，恰逢高一、高二年级的学考。我的监考工作在4日这一天，也就是今天。我且来记录一下今日的监考之事，并从中提拎出一些乐趣来，分享与大家。
正值盛夏，所以今日的天气格外炎热，窗外天蓝云白、蝉声欢畅，室内空调运转、电扇呼呼作响。考生正专注答题，鼻尖转动，在答题卷与草稿纸上尽情舞蹈。我作为“监考员乙”，在做完了试场清理、考生进场检查、几次信息核对、在答题卷B上粘贴条形码、分发答题纸和草稿纸、板书试卷页数与张数、将人脸识别仪器设置为静音等事情以后，便走到自己的专属位置（教室后墙）处，或站或坐，与前面讲台上的“监考员甲”密切配合，进入了无啥事可做的监考环节。
监考时常被我们视作最无聊的事，因为在过程中，你除了需要用眼睛监控全场外，你几乎无所事事，你的身体不自由，你的行动受限，你的活动范围狭窄，你不得无故走动，你不能发出声音……你只能耐着性子等待，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仿佛每一场监考便是一次苦行僧的修行一般。因此很多监考老师喜欢在监考时让思想放飞，让灵魂自由起来。所想内容嘛，通常无外乎三类：回忆过去，梳理现在，畅想未来。像今日的我，我便把我的小时候、我的现在和我的接下去的暑假，把杂七杂八的一些事情想了一遍，我甚至想好了暑假回老家要给哪些朋友准备什么礼物，放下行李的那一刻首先要做的事是为父母房子打扫卫生，暑假里为父母做哪些特色小吃等细节。
这样想的时候，我便觉得立马就要结束这个学期的工作，迎来热腾腾的暑期烟火生活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。况且，我已经两年没回过老家了，老家的父母眼巴巴地盼着我们回去呢。待我回去以后的每一天，我要如何陪着父母享受天伦之乐，如何去亲近那一处山河，如何去品尝那些念想了很久的家乡美食，遇见认识的不认识的乡邻，我跟他们聊些什么……
想这些，如同绘画一般，有时如画写意画一般去勾描大致轮廓，有时像画工笔画那样去进行细节描摹。此时背靠墙壁站立，或者端坐于凳子上，可以眼观“四方”，让思想飞跃万水千山，穿越千年万年。思想如同一匹野马，带你纵横驰骋，到达你想要去的地方，那里或许青草丰茂、原野辽阔、山河壮丽，那里或许青山绿水、茶园青青、稻花飘香。那里和那时有这里和现在无法拥有的人事、景情，有心灵所需，有虚拟之妙，有无法言喻的精彩与生动。
这样，本来无聊的监考工作便变得熠熠生辉起来。
我以为，这便是监考的第一大乐趣。你可以做个思想的国王，你的心完全是自由的，你主宰着自己心灵的土地和思想的江山。当我们的大脑在无边际地漫想时，头脑里那些翻涌着的思绪、荡漾着的涟漪、闪动着的细节，让你实现你的王者荣耀。此时的你，无人能束缚你。
在夏季监考，第二大乐趣便是听蝉了。蝉是夏季的主角，它们总是积极登场表演，不论晴雨，不分晨昏。当我打开教室后门的时候，响亮热闹的蝉声即刻传来，它们正扯着嗓子卖力地演唱，不管听众是否喜欢欣赏。考生们专注于答题，无暇顾及它们的表演，已然将它们的声音设置成了“静音”状态，决定人生命运的重大考试，当然比外面的杂音更重要。我庆幸于自己早已过了那些要参加各种考试的年代，此时我可以用一种审美的心境去细听蝉唱。窗外是树的浓阴，绿树葱茏，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亮光，风吹拂时，树叶随风摇曳，煞是好看。蝉声便来自那些绿阴中，不知它们栖立何处，以怎样的姿态进行着它们的表演。
但是我想，它们从出生便餐风露宿，食树汁，饮清露，居高处，以洁净之身活于山野或者尘世间，与清风明月为伴，也与人群为伍，并不故意显示它们与众不同与清高。它们用清澈之声，以最大的生命热情歌唱，一声接一声，似乎永不疲倦地唱着叫着。这种活着的态度，倒是我们这些大生命有时不如的地方。虽然，那些声音通常是由雄蝉发出的，它们拼尽全力歌唱也只是为了吸引雌性前来交配，但是在它们有限的短暂生命历程中，它们是忠贞执着的情郎，唱着最高亢动人的情歌。虽然，雄蝉在交配以后、雌蝉在产卵以后会死去，它们无法摆脱这样的生物习性和残酷的命运安排，但是为了繁衍后代的蝉生使命，它们激情澎湃，向死而生，用短暂弱小的生命讲述着死亡与新生的感人故事，也着实令人感叹。
窗外热气腾腾的，明晃晃的太阳地照着大地，烈日之下，蝉声却越发热闹欢腾了。对于学子而言，这样的声音在聒噪之外，更像是催人奋进的号角，或是鼓励加油的乐音，每逢考试的时候，在偌大的校园里，在安静的考场外，它们叫得格外起劲，似乎天地间，都只有它们的声响，似乎这个世界都是它们的了。
而我，能安静地独享它们的声响世界，我便拥有更多了。
因之，枯燥乏味的监考生活热闹起来，丰富起来，精彩起来。
监考还有第三大乐趣呢，那就是可以观察人。此时，你处于教室里最后面的位置，你可以自由安放目光，而没有他人察觉。我通常喜欢观察考生，看他们奋笔疾书答题的各种样子，看他们青春的容颜和表情、动作。有时候甚至去研究一番他们的发型、服饰和鞋子，在其中感受到一些乐趣。
今天的三场监考下来，我观察整个考场，发现女生喜欢扎丸子头，或是梳马尾，青春干练的样子真好。当我观察男生的脚的时候，就会忍俊不禁，因为他们的脚都好大，我看见一艘艘船在地面上，或停泊，或晃动，或交叠，或平行，这时，我便联想到了我儿子的大脚，十几岁的男孩，需要44码的鞋子，通常到店里买鞋，都得特别订货。他又偏好买鞋，家门口的地上，总是摆放着好几双大鞋子，占据了大部分空间。
在下午的那一场监考里，有那么一阵子我很犯困，我便刻意地找点事情提神，我开始专注地看考生的衣服。虽然他们都身着校服，从审美角度也没啥好看的，但我从衣服的颜色和各校不同的校徽上又发现了乐趣。校服一般样式简单，颜色单一，但是不同学校的校徽图标却是内涵丰富，耐人寻味。比如我校的校徽，主题图形由标志“龙游二高”的“龙”字的拼音首字母“L”和“二”字的阿拉伯数字“2”的变形构成，两个字母挨着排列，形似河流，又寓意龙游二高的办学历史之长久与文化底蕴之深厚，还象征着二高学子坚持不懈、奋斗不止的学习精神。整个徽标选用蓝白二色，既可以理解为二高学子在蓝天白云之下学习与成长，也可以理解为学生将在白色底子上书写蓝色未来，通过三年的学习，不断充实与提升自己，拥有广阔的天地与获得人生的大境界。这样研究与思考的时候，出于职业病，我便想到了语文考试试卷上的语言表达运用题和现代文阅读题，在答题时应该拓宽思维，分角度、分层次去思考和解题。这样想着，我恨不得立马走出考场，去告诫自己那些即将参加明天下午的语文学考考试的学生们，提醒他们在解答主观题的时候的注意事项。
我终究是老师，一切关注与想象，总改变不了老师的思维和视野。但是，在监考的时光里，我在尺寸大小的空间里，获得另一方大天地。可以在安静的环境里，安静地想，安静地听和看，思绪所达、听力与目光所及，心灵与精神所致，获得另外一种人生体验，灵魂便找到归处，人生不至于冷漠、懈怠与惫懒，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，既非佛系人生，也不是境界已至如此高度，而是在人到中间的年纪里，冷了一颗本该热腾腾的心，失去了去追逐与奋斗的热情与动力。
我想，监考的时候，恰是关注生活、梳理人生与洗涤心灵的好时候，哪怕只是胡思乱想呢，你也在大脑运转起来的状态中寻到了另一种人生真谛与启迪。
在监考的时间里，你疲倦的脸孔之下，一颗心正在沸腾，从考场的某个角落里，从一尊疲惫的躯体之中，蔓延出一地蓬勃的美女樱，像临渊的勇士被浩瀚的春天深深吸引，那才有趣呢。
2021年7月4日
“晚上八点”特约作家
衢州市龙游第二高级中学教师
